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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口与石板

2001-02-16 来源:生活时报 ■长征 我有话说

30年前,我家的门口有一条乡间小路。路的这边是一块早已存在的青石板,路的那边有一个由来已久的洞口。石板上常常是坐着的我:正在成长并且练习思想;小路上常常是蹦跳的我:一个概念中的快乐孩子;再加上小路那边的洞口,我的童年就在这三者中间游戏,简单明了,那些野花野草的欢笑和哭泣,那些昆虫和蚂蚁们的战争和迁徙,那些土粒的歌唱石子的行走,构成了我与他人相似的美好童年。

那个由来已久的洞口我始终没有进去过,但我对它进行了种种猜测,洞口里究竟有什么呢?一段路,一枚珠宝,一具尸骨,或者是一堆粪便?这个洞口就是在我想进入它的欲望中吸摄了我,现在我似乎已经明白,我为什么想进但又一直没进去过,那是因为胆怯和恐惧在看护着我。勇敢固然是人优良的品质,可胆怯和恐惧是我们对生命的基本保证。试想,我的勇敢的后果可以得到宝贝,也可能踩上地雷或狗屎;而我的胆怯和恐惧既不会让我喜从天降,也不会要了我的小命或弄脏了我的新鞋,洞口真正的价值正是因为我自始至终也没有进入过它,更谈不到深入,它的内涵和容量我无从目睹,它的磁性来自我自己产生的神秘,他的重要是对于我而不是对于它自身,它带给我的记忆悄然进入了命运。

而事实上那个洞口还在不在?在或不在,这都不值一提,仿佛是梅花一枝,在悬崖峭壁上凌寒开放、迎风斗雪,梅自己并不觉如何,可当一位诗人流浪至此,梅之美就被展现出来,梅花仍在树上,她的美却被诗人带走。对于我童年的洞口,也有类似的情结,只不过我不是诗人而洞口也不美,这就更不一般,更个别,它使一个生命获得无比独立的意义,使一个生命深刻又恐惧,使一个生命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怀有洞口记忆的生命,拒绝同另一个生命混淆。因为我不是诗人,我无法表达也羞于描述,所以关于洞口的记忆只能永存内心;因为洞口并不美,所以它更不容易被他人关注,更无法被他人铭记。

这里我不得不再次涉及到我本人的死亡,因为只有那时,这洞口才能被光明朗照,就像猜破的谜底,叫人恍然大悟;或者被彻底封闭,完全遗忘,就像谜面被取消了,作为一个问题原本就不存在。这样死亡就进入了新生——一个洞口情结的陈腐生命向生机勃发的泥土的还原。他的焦虑、他的恐惧、他的猜度、阵痛、怀疑、眷恋、诅咒、祈祷和他无法摆脱的洞口记忆,因为指向死亡而彻底地解脱和诞生。你见过一道奔流的河水吗?一夜间就干涸了,而奔流的河水已化作阳光下的云朵,生命与生命的转换就是这样神奇而美妙,宁静飘逸的云朵中,跳动着雨水的心灵。

正因为如此,我也同时理解了我的生活现状,我和洞口之间也做着无言的游戏,有时我让那洞口开在我的眉心上,有时它洞开在我的手臂或躯干上,有时它只是呈现在我的眼前,又清晰又平静,再次勾起了我的回忆——一个不幸或有幸遭遇了目瞩洞口的童年时代,使我从小就背负着洞口的吸摄,也过早地理解了恐惧,体察着死亡,从而使我在平庸的生活中产生了思想,从而使我的思想产生了分量。

当我和洞口游戏完毕,这洞口就更像一把锁,而被它锁住的东西就在我身上,却始终不被我看见,我平凡的生活也因此而继续下去。而打开锁的钥匙也同样存在于我的身上,譬如说信仰和勇气,它需要打磨和提炼,而我生性怯懦也无视宗教,我平凡的生活更不被世界繁华的迷宫所疑惑。

我知道,到了文章的结尾,我仍未描述那块石板,或制造一种结局:就是将石板从小路的右边搬到小路的左边,用石板压住洞口,符合结尾的习惯,只是因为一个与洞口在命题上并列的词,它只是作为一个形象在我的记忆里,既不被我理解也不被我关心,所以才无法涉及太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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